尹兆的意识已经在消散，他听到水滴在地上的声音，一声声的，像是玉帛在被一点点撕开。
月光照在尹兆惨白的脸上，映着他那渐渐放大的瞳孔，他眼中闪烁的那最后一点光芒暗淡了下去，就像即将燃尽的烛火，再吐出最后的一点能量后，消散于无形。
“寒月玦”落下，鲜血飞溅起来，又瞬间消失于无形。
“刺中了吗？”只是，他没有机会去确认了。
一只徘徊着的萤火虫在尹兆的胸口上方盘旋了几圈，然后落了下去，就像是落入海面的一枚石子，旋即消失不见。一点黑色就在它消失的地方，迅速包裹了尹兆的身体，然后像是花朵一般绽开，萤火本能的感觉到了那不同于“夜魇”的元素流动中隐藏的杀机，但是已经不可能再逃开了。就像是溢满的酒一般，黑色蔓开，没有惊天的气势，它就那样平和的前进着，吞噬所经过的一切。萤火，月光都被那如污泥般的黑色吞噬殆尽。
过程像是持续了很长时间，因为对于被吞噬的生命来说，死亡的那一瞬被延长了，就像是几个世纪，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湮灭。但是对于那个杀手来说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。当刀落下的那一瞬，危机展开，快到他没有机会去辨别那到底是什么，只是凭借着直觉在急速的后退，然而还是晚了，顺着自己的袖口，左臂背部被撕去了一大块肉，漏出了森森的白骨，还有一道道伤口在断口处，似乎在那一瞬间，数千把微小到不可见的刀刃在同一刻完成了切割。
眼前一片朦胧，晃动着那个模糊的影子，耳边传来唾骂声“只是这样了吗？只剩这样了吗？”很远，像是隔着半个世界的质问，又很近，那么清晰，清晰到仿佛是耳边的呢喃。
尹兆很清楚这个声音的来源。三年前的那个梦魇一直在他精神里缠绕着他，三年以来，他几乎没有停止过对这个声音的寻找，却在他到来的那一刻退却。滴答的水声更加强烈，只是精神快要消散的他已经没有气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了。
“都忘了吗？家仇，使命？”
“你。。。是。。。谁”
“懦弱至极。”
“你是，是”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杀手看着那片吞噬着四周的黑暗，眼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动。五年前首次出现，之后两年横行于边境，专对华胥军官下手，却在三年前销声匿迹的刺客，盛传是禹夏特勤的王牌之一的“殷鬼”。他对这个灵记忆很是深刻，因为三年前，袭击他护送的车队，杀尽了他的手下，险些杀死南宫大小姐，让他身败名裂的，让邺城再无他容身之处的，就是这个人。
杀手克制着，努力让自己手停止发抖。一半是恐惧，另一半是兴奋。三年前那幕还在他眼前一一浮现——一道道漆黑的影子从暗处杀出，狠辣的出手，外围自己的手下几乎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吓坏的就已经身首异处。等重甲步兵摆好阵势，就是这片浓重的黑暗在他们的中间毫无征兆的出现，在惨叫声中收割了自己训练有素的军队。然后他做出了他一生中最为后悔的决定——逃，躲开这个怪物。而那片黑暗也不做追赶，只是向着大小姐的车驾移去。。。。。。
不，不能再回想了，自己已经受够了，三年，从当初的同辈之中的翘楚到一无所有，在四处躲避的日子，他一直在问自己，问什么要跑，为什么不死在那里？现在机会来了。
他打开自己的腰带扣，里面有一枚药丸，毫不犹豫的放入嘴中。他一直随身带着，就为了这一天。
胳膊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，几个呼吸之间就已完好如初，身上充满了力量。他拔出自己的倭刀，“逆袈裟”，将刀横在身前，凭借腕力，以极快的速度向身侧挥出，虽然对手腕伤害极大，却能以刁转的角度，刺出极强的破坏力，是他最拿手的一刀。
黑暗被砍开了一个缺口，月色下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，惊诧在他脸上一闪而过，旋即又恢复平静。也是，无论他是谁，都已不再重要，过了今晚，自己和他都会成为尸体。
“去死吧！”杀手嚎叫着把刀向里推进。
只是，那个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萤烛之火，安敢于日月争辉？”下一刻，黑暗推进，一切都化为齑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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